冷冰川三十年,一直在画一张画,电分扫描留真迹
他的作品中,你可以找到毕加索的痕迹,可以循到比亚兹莱的风致,可以嗅出马蒂斯的味道,可以看出浮世绘的影子,但他的作品,你只能用“冷冰川的画”来表达。画了三十多年,冷冰川的作品才在2005年的一次个展研讨会上有了正式的名字:墨刻。这个名字是李陀先生起的。
冷冰川很喜欢的这个名称,至今还未得到大家的一致接受。2010年9月5日在上海的“冷冰川作品展”上,策展人龚云表将其称为“黑白刻纸画”,然后又说“不好把它叫成什么画”。冷冰川的好友、文化学者王鲁湘则直接说,他的画“无法归类”。而对于普通观者来说,他的作品有着如此强烈的个性色彩和视觉风格,乃至“冷冰川的画”这几个字就够了,足以让人识别,足以让人记住,足以让人做出反应。冷冰川这个人本身充满冲突。
他身体健硕,作品却如此纤细雅致。几次画展现场,不熟悉他的人往往会做出吃惊的表情。最不像画家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,才是画家本人。他的作品中,你可以找到毕加索的痕迹,可以循到比亚兹莱的风致,可以嗅出马蒂斯的味道,可以看出浮世绘的影子,但他的作品,你只能用“冷冰川的画”来表达。
他以画成名,三联书店的汪家明却认为,冷冰川的文字更好。汪一直撺掇他出一本纯文本的书,冷冰川算了一下,将近三十年,他只写了四万多字。上海展场中,汪家明推荐大家去看冷冰川为画展写的自序:“创作,说的就是人的灰烬。灰烬的意思是繁华后的简单。人总是不信灰烬其实是繁华后的一个庄重形式;一种‘自然之至’。灰烬,说出来了就是诗。我了解灰烬,因为它是灰烬啊。灰烬很容易随风去了。灰烬也可能埋下种子。生之乐趣,就是种子……”
八十年代末,冷冰川在北京进修,张仃先生把他的作品拿给自己的孙女看,她说,这个画家至少得有五十岁。事实上冷冰川当时不足三十岁。其后,他成了张仃的孙女婿。
冷冰川的画被出版过多次,一些读者以为那些画是在黑纸上用白色的笔描画出来的,及至看到原作,才知道那是在纸板上用刻刀锲刻而成。“我的画一般都是七十厘米长,因为我的胳膊只有那么长,这个长度,刻刀才能够得着。”一幅画要画几个月时间,一笔刻错,就无法弥补;一旦停顿,就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气韵。以颈椎和视力做代价,冷冰川迄今完成了百十幅墨刻作品。
印刷品与原作的差距,是冷冰川画作带给出版界的巨大挑战。1992年,江苏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《冷冰川的世界》,最终是找到一家印高精度军用地图的印厂,才勉强满足了印刷要求。此后,冷冰川出版画册十余种,那些细密繁复的线条无不成为图片编辑和印刷车间的噩梦。我用冷冰川的作品编过一本笔记书,我和他往返印厂多次,尝试多种印刷手段,返工无数,最终效果仍差强人意。
偶有空闲,我便与美编、印厂探讨,如何才能印好冷冰川的画。最终确定,从源头做起,先拿原作按高规格电分扫描,再用新的技术手段重新处理。冷冰川听了我的设想,同样雀跃。上海画展前夕,他背负十几幅画作,连夜坐火车从南通出发,清晨赶到北京,与我共赴车间。
面对原作,我和工作人员发出惊叹。冷冰川说,他用的就是最普通的美工刻刀。
工作间隙,冷冰川与我聊天。黑白画,许多画家操练很短时间就改弦更张,我坚持了三十年。
他说:“三十年,一直在画一张画。”
他说,这些图不用刀刻,用笔也能画,但那样出来的线条就显得油滑轻浮,我宁肯费力。
我想起曾国藩的一句话:“天下之至拙,能胜天下之至巧”。
冷冰川当年喜欢视比亚兹莱为自己的艺术参照。他说,比亚兹莱死时只有二十六岁,就画得那么好。我比他笨,画到四十六岁吧。2010年,冷冰川年届五十,还在画。